※ CP:鬼燈X白澤 

※ 白澤性轉,不喜誤入

※ 古風

※ 搭配BGM:鋼琴曲《青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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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十五歲。

養父不喜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拖磨了些年歲,終究選擇辭官,並在舊時同窗的推薦下,帶著他來到這個南方小鎮當學堂先生。

桃源鄉依傍江曲,是江南最富庶的城鎮之一,但其最為人稱道之處,不是千金堆砌的繁華,而是堪稱一絕的美景。

猶記那會兒剛在新居落腳時,正值仲春。

夾岸桃花紅似火,水綠如藍。風起晃動枝枒,搖落粉色的雪,為水面點上圈圈漣漪。

落英繽紛,適如其名。

 

走在江邊人聲鼎沸的市集,他拉了拉背上沉重的包袱,裡頭滿滿全是剛採買完的日常用品。這重量饒是他自認為比同齡人身強體壯,都覺得有些沉。

但初來乍到的新奇感壓過了身體的疲憊,想說離天暗還有些時刻,他決定再繼續往前走段路瞧瞧,然後繞一圈回去。

 

信步出了市集,街道人群空了幾分,原先的熱鬧氛圍彷彿隨著西下的夕陽逐漸冷卻。

沿途沒了攤販棚屋旗幟的遮掩,顯露一排排錯落的青瓦白牆。江邊搖曳的花枝樹影映在上頭,像是一幅寧靜淡雅的長卷水墨畫。

走在鋪著青石板的街道上,一幢又一幢的屋宅自身邊而過,步步皆宛若臨摹。

 

近晚的微風徐徐勾起涼意,捎來幾瓣落花沾上他的衣袖。他微微抬頭,這才發現除了沿岸江樹,斜前方的一片黛瓦中,也藏有一抹桃紅。

往前轉入宅子與宅子之間僅容兩人比肩而行的小巷,一棵高大的桃樹隔著牆立於右側的宅院內。滿開的花沿著枝椏伸出牆外,掩住巷子上頭半片的天空。

他停駐瞧了半晌,便舉步欲離。但走沒幾步,頭上的枝椏突然開始不自然地搖晃發出沙沙聲響,伴隨大片落花灑了滿身。

禁不住好奇,他停下腳步抬頭,恰好看見牆內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忙著攀上桃樹枝幹。

層層花海使視線有些朦朧,但纖細的身形和女式的裙裝洩漏了對方是名姑娘的事實。隱約只見她攀上樹幹後,緩緩扶著桃樹主幹站起,接著小心翼翼地移動腳步使自己緊貼主幹,臉朝宅子的方向看去,偷偷摸摸不知在觀望些什麼。

「小姐,您在哪兒阿?別每次都把夫人要求您的女紅功課賴給小的阿!」

牆的另一側逐漸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小丫頭嬌脆脆的聲音中有著無限無奈。

似乎是因為小丫頭越靠越近,隱身樹上的姑娘縮回頭,轉過身改為用背靠著樹幹。猝不及防,就這樣與他對上眼。

他微愣,目光突然不知該往哪放才好。原本只是想觀察這個沒在管閨閣禮儀的姑娘究竟想做什麼,沒想到卻是自己先被捉個現行。這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不曉得是該非禮勿視,趕緊轉身離去,還是該上前向姑娘賠禮道歉。

但那姑娘似乎對牆外有個小夥子盯著她看這事不以為意,詫異地愣了會兒後,見他一臉欲言又止,只笑彎了眉眼,豎起手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噤聲。

 

「唉,小姐又躲哪兒去了...園子也就這麼大,竟然每次都能讓人找不著,忒折騰的。」

不一會兒,他聽見小丫頭咕噥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本以為事情應該就這樣結束時,沒想到那姑娘覷了眼小丫頭離去的方向後,朝他笑了笑,接著竟矮身攀著枝幹往前,然後側坐在離牆一小段距離的地方俯看他。一小截白玉般的足踝露出鑲著翠綠邊的白裙外,在空中晃啊晃。

揭去繁花錯落的朦朧,他到這會兒才看清眼前的姑娘是個嬌俏的,年紀看上去應只與他一般大,小巧的巴掌臉映著夕陽餘暉下的桃花,白皙的面頰染上一片緋紅。

「剛才真是謝謝公子的幫忙。不知公子是否是來桃源作客?不然以前怎麼好像沒在桃源見過公子?」

即使被人瞧見自己在樹上爬上爬下,姑娘也毫無羞赧之情。她伸手撫上垂在右耳畔的紅色耳墜,指頭纏繞起兩道長穗把玩著,泰然自若地與他閒話家常了起來。

「剛和養父搬到桃源鄉。方才路過恰巧撞見姑娘私事,若有冒犯還請姑娘原諒。」

事已至此,也沒了猶豫的餘地。雖然姑娘看似爽朗大度,沒和他計較,但盯著未出閣的姑娘看,確實於禮不合,他還是老實地揖手賠禮。

「沒事沒事,公子無須介意。但這倒是我頭一回被人瞧見,也還請公子替我保密,不然以後我可沒地方藏了。」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宅子的方向後朝他眨眨眼,再次笑彎了細長的鳳眼。眼角的紅色妝紋順著笑意牽動,恍若紛飛的花瓣,輕輕落在他心頭。

 

「既然有緣碰上,公子以後也會在桃源長居,不知可否請教公子大名?」

「...在下名為鬼燈。」

「鬼燈?祛風止咳,清熱解毒。唔,是個好名字。」

沒想到這姑娘還是個懂醫的。

想來他自以為不動聲色,卻還是沒掩住自己的訝異,姑娘笑著補充道:「公子剛來還不知道吧?我們白家代代可都是大夫。」

「以後若有個跌打損傷,傷風發熱,都歡迎公子到前庭的極樂滿月給我爹瞧瞧。若運氣好碰到我在的話,看在承蒙公子今日沉默相助的份上,到時抓藥會給公子算便宜些。但也請公子別到處宣揚,不然小店生意可就難做了。」

這還是鬼燈頭一回聽見醫家這麼招攬客人,把上醫館說得一副像是市集買賣似的。現在他倒有些明白剛剛那小丫頭的心情,每天面對這種歡快灑脫的主子,拘也拘不住,想必心底是一片無可奈何。

不過或許就像是俗話說的,伸手不打笑臉人。明明自己的性格方方正正,向來與這般不拘小節的作風不怎對盤,可這愛笑的姑娘偏偏連話裡都沁了三分笑意,著實讓人討厭不起來。

「白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方才在下的行為也多有冒犯,不如就算咱倆兩清如何?」

「竟然拒絕此等好事,公子還真是人如其面,從裡到外都一板一眼的。」

姑娘打趣道,然後將原本摩娑著耳墜的手搭回樹幹上,微微傾身。這一動作,晃動了枝椏,使花瓣又再次緩緩飄下。

「是說禮尚往來,我們這沒那麼多規矩,我既知曉了公子的大名,自當也該報上自己的名字...。」

她衝著他嫣然一笑,不顧他還正忙著拈去眉心的花彩,徐徐開口。

 

青石巷裡滿布落花,像一片初春未融盡的雪。

沉著的跫音迴盪片刻後,聲暫停歇。

鬼燈不由自主地回望,只見夕陽餘暉為整株桃樹鍍上一層金色的鑲邊。女子依舊坐在上頭,只是換了側坐的方向,正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見他回頭,她向他揮了揮手,笑靨如花。

方才她說,她名喚白澤。

 

他微微點了下頭向對方示意,接著偏回頭繼續前行。

青石巷裡迴盪噠噠跫音,一步又一步。

像極了深埋左胸中,那撲騰不斷的心音。

 

 

本來,他是沒打算回來的。

那年仲春他才剛在桃源鄉落腳,卻又在杏花微雨方歇,端午未至之際,負笈前往幾個省城外的書院求學。

那是個規矩森嚴的書院,為使學子專心一志,幾乎可說是與世隔絕。而考慮來回舟車勞頓,他更是連逢年過節都是在書院中度過。

今年本欲照舊,但想八月就要入秋闈,若順利的話,隔年便得上京緊接著入春闈。這一再拖下來,不曉得何年何月才能再得空回家瞧瞧,思忖良久,還是匆匆收拾了行李,趕在過年前回到桃源鄉。

時隔多年未見,平時只有魚雁往返的叨唸,養父見他難得回家,歡喜得緊,這些天不是抓著他酌酒論文,便是帶著他外出訪友,一刻閒時也不留給他。

結果折騰了這麼會兒,一下就到了十五。年節結束,明個兒一早便得啟程返回書院。

雖然他的行李向來輕便,就幾件衣裳,收拾起來毫不費工夫,鬼燈還是以此為由,推卻了養父纏著他一同出席某個上元宴的邀約,為自己爭取到一段難得的清閒時光。

 

在桃源鄉的最後一夜,月滿西樓,華燈如晝。

正月天寒,但掛在桃樹枯枝上的元宵燈籠沿著江岸通明,點點光火在夜空下透著紅色的燈紙暈黃,彷彿能融去冰寒沁骨的雪花。

綿延的紅色燈籠,點綴樹梢,映在水上,如兩串紅瑪瑙,勾勒出堤岸的輪廓。

遊人笑語與寶馬雕車穿梭其下,猶如各色絲線,為這片風光繡上繁華。

他沿著青石板,一步又一步。燈籠一盞盞從頭上掠過,錯落他的身影。

左側行經的酒樓張燈結綵,將酒歡聲,樂音不絕;右側望去的江面黑灰似綢,畫舫點點,猶如整片墜落的星空。

鬼燈從未後悔過什麼,但在一片亮晃晃的燈火中,想到自己這些年來錯過無數此般良辰美景,仍不免在心裡暗嘆可惜。

畢竟距離上回走在這青石街道,轉眼瞬間,已過五個春秋。

 

揣著閒情逸致走馬看花,鬼燈漫無目的地在喧鬧中走著。

既無目的,也就無所謂停留,不一會兒也晃過大半條街。

然而,就在一瞬間,他晃眼瞥到一道熟悉的嫣紅,頓時停下腳步。有些訝異,卻又彷彿落在自己的預想之內,覺得理所當然。

周遭的熱鬧剎時皆成模糊的背景,縱使無心也無意尋覓,但熙來攘往中,疑有故人來。

 

不遠處,女子手中拿了串糖葫蘆同身旁的丫頭說笑著,耳畔的紅色長穗順著輕快的步伐微微搖曳。

因為天冷,一襲月白衣裙外頭罩了件紅色大氅,在與燈火交相輝映下,更顯她愈發出落的清麗容顏。

 

舊路逢故人,本有意上前寒暄幾句,可隨對方款步趨近,不知怎地,鬼燈卻愈發躊躇。

自當年那回巷中的簡短談話,在他離家前的那段時日,他與白澤僅在街上碰過幾回。每回都是白澤提著藥箱跟在她父親身旁,似是陪著出診。

還記得那時,白澤總會在與他對上目光後,稍稍走慢幾步落在她父親後頭,趁周遭沒人注意時,朝他點頭笑笑算是招呼;於禮他會回以微微頷首,便歛下目光與她各自離去。

沒有交談,沒有言語。但無聲中,兩人皆心領神會,替彼此對那場有些不成體統的相遇保持默然。

所以現在這會兒,若他貿然向前搭話,豈不顯得唐突,壞了默契?

更何況,兩人的緣分也就只交集在那份年少的秘密上,輕淺地宛若雨後豔陽下,一灘即刻消逝的水窪。

白澤之於他,可說是與桃源鄉的初識記憶綁在一塊兒,印象自然深刻;可他之於白澤,就只是個曾出現在日日平常中的須臾過客。

想來隔了這麼些年,白澤應早就不記得他。

 

正當鬼燈還遲疑著,或許是因為一名穿得一身黑的男子動也不動地冷著一張臉站在燈下實在過於突兀,跟在白澤身旁的丫頭發現了他在不自覺間凝駐的視線,扯了扯白澤的衣袖。

白澤順著丫頭的視線偏過頭來,與他對上目光。燈火恍惚間,鬼燈看不明她嘴角那道若有似無的微揚,究竟代表何種深意。

不顧丫頭一臉憂心的攔阻,白澤向他走來,直到他面前停下。

她自顧自地抬頭望向他倆上頭的燈籠,一語不發。不明所以,他也只好跟著抬頭瞧瞧究竟有何名堂。

 

「祛風止咳,清熱解毒?」

沉默半晌,白澤突然開口。話裡滿盛的盈盈笑意,宛如初見,洩漏她對這探詢的答案,早已了然於心。

鬼燈聞言垂眸,迎上一對笑彎的眉眼。

紅紅的糖葫蘆沾了女子欲語輕啟的唇,在紅紅的燈籠下,豔得有如一抹桃紅色的胭脂。

 

「許久不見公子,別來無恙?」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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